让许鞍华重拍一次,这炉香还是这个味儿

烟客 热点新闻 2021-10-29 22:07:15 0 0

经过一个周末的发酵,《第一炉香》的评分跌破及格线。

票房也较为惨淡。

毕竟如今的观众怎样会喜欢看一个傻白甜爱上渣男,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故事?

看看网友对马思纯的恨铁不成钢就晓得,这么拍铁定挣不着钱。

在当今的语境下,电影中的一个女人若是爱得过于低微以致于得到自我,很容易被当做全体当代女性的污点。

但假如她是个坏女人,又另当别论。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第一炉香》的原著小说其实更契合当下观众的观影心思。

张爱玲笔下的葛薇龙是个典型的上海女孩,早熟、拎得清。

一步步沦为敛财工具的同时,她也清醒地认识到,本人的物欲早就逾越了爱欲。

这样一个以退为进又自甘蜕化的拜金女,真拍出来不知有多带感。

所以原著党们哀嚎遍野,甚至指控这场电影是编剧王安忆对张爱玲一次蓄谋已久的复仇,而许鞍华则在这场报复中被误伤。

但在我看来,《第一炉香》拍成如今这样,许鞍华并不 " 无辜 "。

许鞍华是翻拍张爱玲次数最多的导演,但她与张爱玲从始至终都是两种气质一模一样的创作者。

一个洞察世事却冷眼旁观,一个深化市井又难得懵懂。

非要从对原著的忠实水平来说,这次许鞍华的翻拍又再一次堕入画皮难画魂的为难地步。

但若是将《第一炉香》放在许鞍华的一切作品中纵向考量,又会发现,她一向的求索姿势从未改动。

01

《第一炉香》的两位主演不负众望,成功坐实了上映后人们的各种质疑。

最荒唐的当然是马思纯的扮演。

影片扫尾,葛薇龙只身离开梁公馆投靠姑妈。

画外音响起一封薇龙写给姑妈的信。

信的内容由原著中诸多心思描写而成,刻意淡化矛盾,只谈手足之情。最初,薇龙宣称,只需能赞助本人的学业,当前本人便是姑妈的孩子,真诚中透着世故。

然后,马思纯就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呈现在梁府,看到姑妈和司徒饮茶,咽了口口水。

要晓得,薇龙出身上海的中产之家,香港中西结合的梁府固然衬得薇龙颇为洋气。

但只是一口茶,真的不至于咽口水。

若是渴了,有各种演法。但总之马思纯成功扫除了一切正确演法,咽了咽口水,从此一发不可拾掇,开启了一场自我沉溺式扮演。

马思纯喝假酒后神经抽搐式扮演自然不用多说。

演到最初,葛薇龙怒扇乔琪乔耳光,对着窗外大喊:我爱你,你个没良知的!

影院里全体笑场。

马思纯的扮演诙谐到很难让人不疑心,扫尾那封信是葛薇龙花了几块大洋找了个心眼多的同窗代写的。到了姑妈家之后,马薇龙憨傻气质逐步显现,又因频繁应付身体日渐发福,最终筹码尽失,被姑妈一举拿下,设计许配给隔壁家地主的傻儿子,从此沦为玩物。

而彭于晏,抛开形体不谈,则成功把一个玩世不恭又摧枯拉朽的阴霾公子哥,演成了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地主家傻儿子。

王安忆为了凸显乔琪乔仰人鼻息的软弱一面,特别加了一场戏,让乔父命人把乔琪乔的宠物蛇扔出去。

原设定是乔琪乔先是骄横跋扈地阻拦,发现父命难违之后又连声乞求。

但是彭于晏的扮演几乎如肉体分裂,毫无过渡,一扭头,只见他五官霎时歪曲变形,满脸写着:

我哭了,我演的。

至于二人的对手戏,更是在拿命撬倒闭爱玲的棺材板。

乔琪乔夜闯梁宅,摸黑爬上薇龙的床。两人还没怎样蹭蹭,只见马思纯 " 咚 " 地一声(这里的形声词并非夸大,而是写实),直挺挺倒在床上,四仰八叉,身体厚度隐约可见。

我的脑海似乎响起马姐似笑非笑的气音:

来吧,开干!

置信就算张爱玲的棺材板真被撬开,祖奶奶也不会情愿睁开眼看他俩哪怕一秒钟。

至于俞飞鸿——这个因主演尽废而被寄予厚望的姑妈——她的表现甚至更令我绝望。

两位主演是后天缺乏,俞飞鸿从各方面都算契合角色,但扮演却极为浅薄。

原著里的姑妈实质上就是个老变态,一个工于心计、年轻色衰的顶级交际花。

她在府邸培育了一群年老貌美的姑娘,靠她们将里面的男人吸引过去,本人再横刀夺爱,借男女欢爱享用人生最初一点荣光。

这样的人外表上攻击性不能太强,要圆润要伪善要会讨好男人。可是俞飞鸿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像一把能把人刺死的尖刀,临了面前还能显露半截来,恨不得逢人便裸露心迹:

看,我就是个离不开男人的老变态。

在得知睨儿也被乔琪乔攻陷后,俞飞鸿则气急败坏地撕扇子。

气得撕扇子,应该是晴雯那样骄横小女儿拿到的剧本。

老变态就应该像原著那样,恨得咬断了牙签,再狠狠啐上一口才对。

所以,《第一炉香》的全体崩坏可见一斑。

演员的觉得不对,一切的东西都会像多米诺骨牌那样层层倒下。

02

但是演员的成绩,归根结底是导演的成绩。

电影上映后,有人翻出编剧王安忆的采访。

她对片方选择彭于晏给出的答案是,夜探葛薇龙闺房的山路坎坷,没有肌肉很难爬上山。

这个解释虽然很诙谐,但思索到编剧话语权不大,王安忆强行为本人挽尊倒是也能了解。

听说许鞍华当年意属春夏,半路却杀出个马思纯。

但是导演受制于各方力气,并不能为所欲为地选角,但至多可以,也应该调教调教演员的扮演。

彭于晏虽然极不契合角色,却也能看出他尽力在往身份焦虑的双面人方向靠拢。

但是马思纯的扮演完全背道而驰。

葛薇龙的喜剧本源在原著里是无法抵抗下层阶级的豪华生活,于是用本人的爱和尊严与魔鬼做了交流。

而马思纯的扮演,以及她之前的种种言论都标明,她把张爱玲当成了饶雪漫,一如本片宣发那样,演成了爱而不得的疼痛青春。

但实质上,他们的扮演也代表了许鞍华的某些想法。

在后期采访中,许鞍华明白表示,这次本人要拍一部爱情片,而两位主演则拥有 " 情人的眼睛 ",是适宜的人选。

不管后半句的真假,许鞍华想借《第一炉香》拍爱情,大约是真的。

许鞍华曾说,本人看中的就是这一般致的爱情故事——

和她拍过的《倾城之恋》《半生缘》都不同,《第一炉香》中葛薇龙双方面爱着乔琪乔,这种处于极端、自大形态吸引了她。

从这点来说,马思纯对角色的了解似乎也顺应了许鞍华的某种等待。

只是观众也许很难承受,堂堂华人第一女导演许鞍华,对张爱玲的了解就是如此浅薄吗?

毕竟熟习张爱玲的人都晓得,她的小说里大少数情爱都是幌子,都是人用来掩盖本人肉体充实以及物质吃苦的遮羞布。

许鞍华真的了解不到这个水平吗?

我觉得不见得。

她执意要缩小薇龙对爱情的低微,以及盼望乔琪乔给出回应的态度,也许是 " 夹了私货 "。

看过纪录片《好好拍电影》的观众应该还记得,许鞍华表达过本人的容貌焦虑,并且坦言本人觉得长相不够美观,在爱情中很容易不自信。

如今,许鞍华再次接触这个少女情窦初开的故事,从刚开端容许监制,到最初亲身下场执导,真的完全没有借张爱玲之酒浇本人块垒的心吗?

当然,这只是一种客观揣测。

更大的能够,是许鞍华从艺术角度欣赏张爱玲的才气,却一直不能与张爱玲的世界观共振,由于她们从基本上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创作者。

首先,张爱玲的小说虽然早已超出爱情范围,但爱情中的身心愿望却一直是她着重描写的对象。

张爱玲的小说主人翁,包括她本人,虽然深知爱情不能处理一切,但依然将一局部自我沉溺其中。

许鞍华呢?

人人都猎奇,她似乎为了电影保持了团体的感情生活,这在普通人看来,多少有点难以忍耐的孤寂。

但是纪录片里,提到年老时为了任务保持恋爱,许鞍华像是松了一口吻,并未流显露多少可惜。

再看她的电影,很多(准)情侣都疲于应付外界的压力,属于二人的情欲活动少之又少,《胡越的故事》《投靠怒海》《千言万语》皆是如此。

大少数状况下,爱情就像《女人,四十》里那样,夫妻二人面对一地鸡毛,还能记得发一条短信。

要么就是两人点到为止,淡淡地来,又淡淡地去,足够地道,如《阿金》《八两金》《半生缘》等。

她的电影中,最成功的情感塑造历来不是爱情如何发作,而是人如何用了解与宽容使得这段关系愈加悠长、醇厚。

相比爱情,亲情显然更合适承载了解、宽容这样的特质。

她的电影更是情欲绝缘体。

这次,许鞍华偏偏选中了一个情欲占了很大比例的故事,甚至刻意缩小了情欲的局部。

但是两次重要的情欲戏却乏善可陈。

薇龙和乔琪乔那场戏本就被演员奇异的举动打乱了节拍,许鞍华又十分写实地将镜头怼在两人脸上,意境全无。

而姑妈色诱医先生一段略微好点,但是全段最欲的也就只要俞飞鸿那只半勾着拖鞋的脚了,时期又是对着姑妈的脸一阵拍。

这时分我真想吼两嗓子:

杜可风在哪儿呢?坂本龙一在哪儿呢?气氛给我搞起来啊!

惋惜,什么都没有。转眼间两人就光溜溜躺在地上,此时倒是美得像幅油画。但情欲是涌动的,许鞍华的镜头却没能跟着心情动起来。

不可否认的是,即使把《第一炉香》当做一场纯爱戏,许鞍华一向纪实的镜头也还是得到了魔法。

03

许鞍华与张爱玲在创作作风上很大的区别在于,许鞍华擅长白描,而张爱玲多用隐喻。

因而,许鞍华电影的质量也很依赖编剧,她自己偏写实的作风令她对光影声效并不敏感,也不太追求所谓 " 电影感 "。

而偏偏张爱玲是应用光线、颜色、环境来营建气氛描写人物的巨匠。

《第一炉香》的服道化虽然精致,但许鞍华却没能好好加以应用。

大少数时分,它们像是走过场的道具,来显示梁宅的奢靡。

但实践上,梁宅的一切物品,都对薇龙的心思起了催化作用。

比方衣服。

张爱玲爱美是出了名的。她酷爱旗袍,极端恋物,她在小说中经常将一件物品寄予了深重的情感。

她甚至会反其道而行。普通作家都喜欢把笼统的、虚幻的东西比喻成真实存在的东西,张爱玲总是诲人不倦地将真实世界里的人、景、物比喻成画册、电影、广告里的场景。

这份恋物来自对地道的肉体世界的迷恋,对理想世界人际关系的不信任。走向极端,便是对理想世界的虚无感。

这份肉体寄予恐怕许鞍华很难认同,毕竟,她可以由于朴素品包放不下 A4 纸就转手送人,也可以穿着日常任务的黑裙下台颁奖。

许鞍华直到如今照旧四处走街串巷,实地勘景,忙于实务。

所以,在电影里,马思纯决议分开香港时深深闻了闻衣服,这样的镜头却没能传递出应有的力气,由于在此之前许鞍华并未突出物质,尤其是那些华美的衣服对薇龙肉体世界的撼动。

反倒观众很能够了解为,薇龙是在眷恋乔琪乔在这些衣物上留下的气息。

从这个角度说,演员的扮演只是一方面,导演对观众的引导也发生了宏大的作用。

许鞍华与张爱玲的诸多不同,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影片中的姑妈、乔琪乔都把 " 坏 " 摆在明面上,为什么薇龙简直是一个 " 受益者 " 的抽象。

实践上,许鞍华最擅长拍的是坏人,她的世界观是经过一系列仁慈的人物抽象塑造起来的。

这些人即便身陷生活的泥潭也要拼命挣扎、对抗,许鞍华酷爱赞誉他们的生命力,赞誉他们 "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 的仁慈实质。

这是一种愈加质朴、愈加宽容、也愈加接近传统的世界观。

张爱玲则完全不同,她写的都是写些无私到骨子里的人,最擅长写他们如何一步步扼杀善念,最初画地为牢。

这些极为幽静的心思描写,完全不是许鞍华擅长的局部。

而与生俱来的悲悯,又让许鞍华忍不住对薇龙动了情。

她不像张爱玲那样,总是冷眼旁观身边的人与事。许鞍华最美观的那些电影,总是充溢了对身边人的同情和宽容。

面对薇龙,这样一个典型的 " 不幸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的人物,张爱玲选择了 " 可恨 ",而许鞍华选择了 " 不幸 "。

这样想来,薇龙最初喊出那句:

我爱你,你个没良知的。

倒也没有那么惊心动魄了。

至多对许鞍华来说,那给了薇龙最初一次发泄的出口。

这个结局,其实十分十分 " 许鞍华 "。

《女人,四十》中,患老年聪慧症的公公对阿娥百般刁难,临死前却回光返照般对阿娥说了谢谢,夏天的香港飘起柳絮,竟像下雪;

《姨妈的后古代生活》里,卧病在床的姨妈看到窗外升起一个宏大的月亮……

所以你也可以了解为,这句话是导演许鞍华替薇龙喊出来的。

除此之外,开头处电影还有一次难得精彩的改编,那便是一切爱欲嗔痴最终都变作墙上的彩色照片,任由旁人观摩,后世揣度。

但惋惜的是,也只要这一镜头表现出一点工夫维度。其他时分,许鞍华完全没有表现原著中的历史背景——

日军占领前夕,处处充满着殖民气味的香港,四处都是中西混合的奇迹,人们宛若末世狂欢,斑驳陆离。

但从许鞍华过往的阅历与采访来看,张爱玲最后吸引她的就是对殖民时期老香港的描绘。

比方《倾城之恋》小说中描写的旧香港相貌、浅水湾酒店、印度女人,这些理想细节描写勾起了许鞍华对本人童年时期的回想,这恐怕也是她钟情张爱玲的缘起。

许鞍华有着挥之不去的乡土情结,香港的历史与当下一直是她的创作源泉之一。新移民的身份,包括本人的中日混血血缘,又加深了许鞍华的身份焦虑。

因而她的作品中,总是覆盖着一丝流浪感。

这一点,许鞍华与张爱玲不约而同。

许鞍华从未保持过对香港历史的回望和追溯,张爱玲对环境的敏锐捕获恰恰补偿了许鞍华对历史碎片的想象。

《第一炉香》故事的发作工夫,恰巧是许鞍华的童年。她自以为有优势讲一个关于殖民地的故事," 由于我对那个时代有团体的了解 "。

她说过,"《第一炉香》是一个关于殖民主义的寓言 "," 所以假如我不拍,人们就得多做很多研讨 "。

但她又说," 也许人们会觉得我拍这部电影是由于我想拍四十年代复古的下流社会、香港或事先的场景,但这个中心故事更为重要。"

或许,经过几番取舍,许鞍华选择保存这个中心,把细枝末节藏在了乔琪乔这个混血儿为难的身份里,点到即止。

这个中心,就是电影里浓墨重彩的东西——

极致的、低微的爱。

无论如何,我并不赞同许多人由于一部《第一炉香》对许鞍华做出 " 终究是浅薄的女文青 " 的评价。

虽然这次,无疑是遭遇了滑铁卢。

但在她漫长的探究序列里,也许终于轮到爱情自身了。

让一切的复杂的、深入的东西,都为复杂的浅薄的爱情让一次步,于许鞍华来说,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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