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园的选择:是要圈养最想看到的动物,还是拯救可能再也看不到的动物

酒客 猎奇档案 2019-09-16 16:32:02 0 0

动物园的选择:是要圈养最想看到的动物,还是拯救可能再也看不到的动物

(神秘的地球报道)据美国国家地理:动物园也许必须做出选择:是要圈养我们最想看到的动物,还是拯救我们可能再也看不到的动物。

到2100年,地球上可能有一半的物种将无可避免地走向灭绝。我要尽自己所能阻止这个情况发生,这也是「摄影方舟」背后的理念:让大众真正看见这些动物,引发关怀,在还来得及的时候伸出援手。我的目标是要抢在一切都太迟以前,尽可能拍摄世界各地圈养动物的照片。我已经拍了大概3000种,这还只是开始而已。我大部分的拍摄地点是动物园和水族馆,它们是动物王国今日的守护者。如果少了它们圈养繁殖的伟大工作,许多动物可能都已经灭绝了。以黑色或白色背景的摄影棚肖像照来表现的方式,让每种动物都能获得公平看待:陆龟的重要性和犀牛不相上下。摄影的力量在于它真的能够冻结时间;就算我离开人世很久以后,这些照片每一天都还是能继续发挥影响力,拯救生物。世上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任务了,如果我们以为野生动物注定走向灭亡,而人类还能够安然无恙,就实在太过愚昧了。我希望自己永远不会看到那样的世界。

泰莉‧罗斯博士换上手术衣,将棕色长发挽成发髻,右手套上一只长度几乎到肩膀的透明塑胶手套。此时,她重达680公斤的病人,也就是一只名叫苏琪的犀牛被带进一个狭窄的畜栏中。罗斯的同事从桶子里拿出切片苹果喂苏琪的时候,她在右手戴上第二层手套,抓起一个看起来像是电玩遥控器的东西,然后将手臂深深插到犀牛的直肠中。

苏琪是2004年在辛辛那提动物园出生的苏门答腊犀。两天前,身为动物园「濒危野生动物保育与研究中心」主任的罗斯,曾试图为苏琪授精。执行人工授精的时候,罗斯以一根细长的管子穿过犀牛皱褶复杂的子宫颈。根据罗斯的笔记,苏琪在整个过程中都「表现得非常好」。现在,则到了以超音波追踪检查的时候。在苏琪庞大的臀部旁,电脑萤幕出现模糊的影像。罗斯在萤幕上找到看来像是一颗深色气泡的犀牛膀胱,然后继续搜寻。在进行人工授精时,苏琪的右侧卵巢似乎有颗卵子快要排出。如果真的有排卵,苏琪就有可能在这个发情周期受孕成功;可惜,卵子仍在罗斯上次看到的位置:位在一团灰云中的一个黑色圆圈。

「苏琪没有排卵,」罗斯对前来帮忙超音波检查的几位动物园保育员宣布。大家都叹了一口气,有人说:「唉。」尽管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罗斯还是马上开始针对苏琪的下一次发情周期进行规画。

如果觉得替犀牛照超音波很夸张,请考虑以下事实:1875年,辛辛那提动物园开幕当时,从不丹到婆罗洲,在森林里以嫩枝为食的苏门答腊犀可能多达100万只;时至今日,它们在全球的数量可能只剩下不到100只,其中三只是出生在辛辛那提动物园的苏琪和她的哥哥安德拉斯与弟弟哈拉潘。六年前,园方将安德拉斯送到苏门答腊,它与「韦坎姆巴斯国家公园」的母犀已经成功产下一只幼犀牛。罗斯花了16年为圈养动物搜集血液样本、测试荷尔蒙、进行超音波检测;如果苏门答腊犀能够延续命脉,她绝对功不可没。

苏门答腊犀的故事,也是愈来愈多从灭绝边缘被救回来的物种的故事。随着荒野日益缩小,愈来愈多人视动物园为现代方舟:生物绝种浪潮中最后的庇护所。

人类搜集珍禽异兽已有数千年的历史,早在公元前15世纪,古埃及少数女法老之一的哈特谢普苏特,就曾拥有一座豢养猴子、花豹和长颈鹿的奇兽园,但动物园的概念和存在却是相对晚近的产物。美国的第一个动物学会于1859年在费城成立,宗旨是创造出比当时广受欢迎的巡回动物展和城市奇兽园更宏大、更能启迪人心的机构。然而,由于美国内战爆发,费城动物园多等了15年才正式开幕。不久之后,辛辛那提动物园和克里夫兰动物园也陆续加入行列。

美国的动物园很早就开始参与动物保育。 19世纪末,辛辛那提动物园曾试着繁殖当时数量急遽下降的旅鸽,可惜没有成功。 (被认定是地球上最后一只旅鸽的玛莎,在1914年死于辛辛那提动物园。玛莎当年居住的馆舍现在是一座纪念馆。)20世纪早年的某次统计显示北美洲只剩下325只野生的美洲野牛后,布隆克斯动物园开始进行圈养繁殖计画,挽救了美洲野牛。然而,动物园必须有营收才能存续,但能够吸引大众的动物却未必是最需要援手的物种。

芝加哥动物学会的保育生物学家罗伯特‧雷西表示,动物园将必须做出「一些非常困难的决定来取决优先顺序:是要救少数几种体型庞大的毛茸茸动物,因为它们能够吸引大众前来参观吗?或是,专注在较难引起民众兴趣的许多种小型动物身上,以同样的经费拯救可能数量多很多的动物?」

也有人认为,在形势变得如此严峻的21世纪,现在的动物园必须回到根本,重新思考它们的使命。为什么要将资源投注在能够自力生存的物种上?

「我认为,说民众想要看的是甲乙丙动物这种话,有点逃避责任,」「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物种存续委员会的保育繁殖专家小组主席欧妮‧拜尔斯说,「世上有许多物种需要的正是动物园所能提供的专业协助。我个人乐见的趋势是动物园逐步淘汰不需要专业照顾的动物,然后将空间留给需要的物种。」

因为美国动物园圈养繁殖的努力而得以存续的动物,包括阿拉伯剑羚、黑脚貂、红狼、关岛秧鸡,以及也许是最具代表性的加州兀鹫。 1982年时,加州兀鹫的族群数量衰减到只剩下22只。很快地,所有还在野外的加州兀鹫都被捕捉并送到洛杉矶动物园和圣地牙哥动物园进行复育。重新野放这些鸟儿时遇上了许多问题,例如园方发现他们必须训练这些鸟儿避开电线以免触电。尽管如此,今日已经有超过200只加州兀鹫在野外生活。

这类复育计画通常需要高额经费,所以多数是由大城市里具有规模的动物园来主导。然而,也有愈来愈多较小型的动物园加入行列。伊利诺州布卢明顿的米勒公园动物园占地仅1.6公顷,是美国境内获得认证最迷你的动物园之一。米勒公园动物园已经成功繁殖红狼,现在更希望找出方法繁殖一种名为「格拉罕山红松鼠」的濒危松鼠亚种。

「这种动物很小,不需要太大的空间,」 米勒公园动物园园长杰‧特茨劳夫说,「曾有一位动物园保育员看着我说:『如果能成为第一座繁殖这种动物的动物园不是很棒吗?』」

此刻,从生物分类中的「纲」来看,世界上受到最大威胁的动物族群大概是两栖类。根据IUCN公布的「红色名录」,全球有超过三分之一的蛙、蟾蜍和蝾螈物种都面临绝种的危险。两栖动物连兀鹫或红狼那种几乎微不足道的魅力都没有,当然更比不上能够吸引大批参观者的动物园物种,而且这些物种在野外尚未面临立即的绝种威胁,像是猫熊或狮子。然而,体型小也有好处。举例来说,保育一种两栖动物的全部族群所需要的空间,比保育一只像苏琪这样重700公斤的犀牛还要小。

「负责照顾一个物种仅存族群的一半,是一种美妙的责任,」吉姆‧布雷赫尼说。他是「野生动物保护学会」管理的布隆克斯动物园园长。说话时,他站在动物园以前的兽医院,现在是一座先进的繁殖中心,里头摆了一缸缸的奇汉西喷雾蟾蜍,这种芥黄色的两栖动物,体型比新台币10元硬币还小一点。布雷赫尼的语气就像在困难的生产后迎接新生命到来的新手爸爸,既充满骄傲又大大松了口气。

科学家直到1990年代晚期才知道这种蟾蜍的存在。它们不到2公顷的小小栖地位于坦尚尼亚东部烟雾弥漫的奇汉西河谷湿地,水力发电工程粗暴地开挖到这里时,这种动物才正式被发现并受到科学描述。 2000年,坦尚尼亚政府体认到水坝工程可能会危及这个新发现的物种,邀请布隆克斯动物园到当地采集一些个体以建立「生物保证群落」。

园方总共捉到499只喷雾蟾蜍,一半留在布隆克斯,另一半后来送到托雷多动物园。几年后,在全球各地造成两栖类大量消失的致命菌类出现在奇汉西河谷。在这个致命病菌与水坝工程的双重夹攻下,喷雾蟾蜍的数量急遽下滑。 2004年,研究人员在当地仔细搜寻后只发现三只蟾蜍,接下来几年则一只都没有发现。 2009年,科学家正式宣布奇汉西喷雾蟾蜍在野外绝种。

这一切发生的同时,动物园也正想方设法在圈养环境下重造一个极特殊的微栖地,这种栖地也是喷雾蟾蜍的命名由来。以前在河谷中有一系列瀑布日以继夜地为蟾蜍提供水雾。在布隆克斯,每一个养殖缸中也都装设了小小的喷雾嘴以模拟这种效果。奇汉西喷雾蟾蜍与其他两栖类不同的是它们为胎生动物,而刚出生的幼蟾只有火柴头大小。动物园得替这些小小的幼蟾找到更小的捕食对象,最后偶然发现一种叫作「弹尾虫」的迷你节肢动物,而研究人员还得解决弹尾虫的饲育方法。保育员也注意到这些喷雾蟾蜍似乎有营养不足的现象,因此设计出一种特制的维生素补充品。

尽管复育初期有一些相当吓人的损失,蟾蜍终于还是开始蓬勃生长与繁殖。到了2010年,在纽约和托雷多就有数千只喷雾蟾蜍。那一年,有100只蟾蜍被送回坦尚尼亚沙兰港大学。与此同时,在世界银行的协助下,坦尚尼亚政府也在河谷进行努力。由于水坝引走了瀑布的水流,喷雾蟾蜍赖以为生的水雾因此消失,所以坦尚尼亚政府在河谷内设置大型洒水系统,成功恢复了原有的水雾。 2012年,第一批圈养繁殖的蟾蜍被野放回河谷。

然而,每有一个像奇汉西喷雾蟾蜍这样的成功故事,就有其他数十种动物接近绝种边缘。查看过布隆克斯动物园的喷雾蟾蜍后,布雷赫尼又自豪地展示一些最近孵化的金头闭壳龟。这种来自中国的闭壳龟极度濒临绝种,野生的闭壳龟数量估计不超过150只。不久前,布隆克斯动物园针对全球面临绝种危机最严重的25种龟类,宣布将尝试繁殖其中一半的物种,并号召其他动物园负责名单上的另一半物种。

「这绝对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布雷赫尼说。 「就算是小型动物园,还是可以收容一种或数种龟类,带来真正的改变。」

在美国的另一岸,圣地牙哥动物园保育研究机构的玛尔莉丝‧霍克从一缸温度只有摄氏零下196度的液态氮中取出一盒小型塑胶样品瓶,拿出其中两瓶放在钢桌上说:「就是它们。」

这两个样品瓶装着全球硕果仅存的茂岛蜜雀细胞。短胖的茂岛蜜雀有着讨喜的黑色脸庞和浅色胸羽,曾经生活在夏威夷的茂伊岛。 2004年,圣地牙哥动物园与「美国鱼类暨野生动物署」为了拯救茂岛蜜雀做出最后一搏,但一两年之后它仍宣告绝种。当时,科学家认为当地仅剩下三只茂岛蜜雀,所以希望将这三只全数捕获来尝试繁殖。然而,最后只有一只雄鸟落入网中。

这只雄鸟在两个月后死亡,遗体马上被送到圣地牙哥动物园。那是感恩节假期的周末,但霍克仍赶回园内的保育研究机构取出尸体内尚未衰败的活细胞。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她记得自己当时这么想,「它就和度度鸟一样。」霍克成功利用雄鸟的眼部细胞进行培养,而今成果就保存在这些样品瓶之中。霍克不希望细胞因为温度升高而受到损害,所以大概一分钟后就将样品瓶放回盒中,再把盒子放回散发出幽灵般朦胧烟雾的液态氮缸里。

这些装着茂岛蜜雀细胞的试管,和其他数千支外观相同的样品瓶所共同代表的,或许可以称为最后一搏之后的保育努力:冷冻动物园。目前冷冻动物园里大约有将近1000种动物,存放于保育研究机构一楼的一个房间内。

这些低温保存的物种中除了一个物种以外,都还有活体个体。但是,若说在未来几年内会有愈来愈多动物走上茂岛蜜雀之路也并不为过。冷冻动物园里的许多动物都是高度濒危物种,包括苏门答腊红毛猩猩、远东豹,以及来自夏威夷考艾岛、名为考艾岛暗鸫的鸣禽。我看着霍克收好样品瓶,心里思忖着一个过分倚赖液态氮来进行保育的未来。虽然蛙和蟾蜍保有名列全球最濒危族群的「荣衔」,但值得注意的是,许多其他纲的绝种率也正逼近两栖纲的程度:据估计,三分之一的造礁珊瑚、四分之一的哺乳动物、五分之一的爬虫类,以及六分之一的鸟类都朝着灭绝的命运前进。

保育研究机构的遗传学主任奥利弗‧莱德告诉我:「我想,将来会有愈来愈多物种,它们唯一遗留下来的生命物质就是保存在冷冻动物园内的细胞。」事实上,这样一个物种,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亚种的北白犀,就在距离莱德的办公室只有几百公尺的地方。北白犀原生于非洲中部,现在全球仅剩下最后七只,到了这个地步,科学家认为它势必将走向绝种。这七只个体中有两只住在圣地牙哥动物园的野生园区,分别是母犀牛诺拉和公犀牛安加利福。我离开机构馆舍去造访它们,看到两只犀牛沐浴在向晚的阳光下。它们都将近40岁了,已经老到无法生育。不过在它们死后,还是会继续以另一种方式存续下去:成为悬浮在冷冻雾气中的最后一线希望。

撰文:伊莉莎白‧科尔伯特(Elizabeth Kolbert)摄影:乔‧沙托瑞(Joel Sart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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